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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0章 求贤若渴,不如造贤成风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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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时明这才恍然大悟:「陛下,这不是欲求能吏,乃是……欲造能吏啊!」

「然也。」朱由检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强大的自信,「正是如此。你将朕今日这番话,发给薛国观,发给内阁,并尽可能地扩散开去。」

「然后,你和薛国观一起,先借着京师新政的机会,把这事前方案丶事中记录丶事后复盘的整套流程,给朕做扎实了。」

他看着高时明,话锋一转,声音变得柔和了些。

「高伴伴,这便是朕给你的第一个回报。」

「万世之后,大明永昌皇帝或许已泯然众人,湮没于史书尘埃之中。」
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
「但这经世公文之滥觞,你高时明和薛国观两个人的名字,却注定要永铸其上了!」

经世公文之滥觞!

永铸其上!

纵使从龙以来,已经逐渐习惯了这位新君的出人意料之举。

但这番话仍然让高时明心神为之震撼。

君恩浩荡,如斯之重。

……我又该以何为报?

高时明深深躬身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「臣必定与薛大人一起,将此事办得明明白白,不负陛下所托。」

「好。」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,神色也轻松下来,「此事就有劳高伴伴了。」

他伸了个懒腰,站起身来,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随意:「备马吧,是时候去文华殿同各位词林先生们好好上上课了。」

高时明心中一片混乱,竟意外地没有听出皇帝口中的潜台词,只是领命退下。

他走出殿外,叫过一名小太监,低声吩咐了几句。

那小太监匆匆而去,高时明却没有立刻返回殿内。

他独自站在廊下,抬头望天。

午后的天光有些阴沉,风也大了,吹得他身上的锦裘袍角猎猎作响。

他眯起眼睛,望向那灰蒙蒙的遥远天际,良久,轻轻一叹。

陛下的那句问话,仿佛又在耳边响起。

——你的梦想是什麽?

高时明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,在心中默默回答。

老奴以前不知道,如今却终于知道了。

老奴此生的梦想,唯愿助陛下,成汉武丶唐宗之风采而已!

……

文华殿中。

齐心孝跟着日讲官同僚和三位阁臣们,在一名小太监的引领下,鱼贯而入。

他是天启二年的进士,但平日里只有常朝丶大朝会时,才有机会踏足这座殿宇。

不对……即使是朝会,他也进不来的。

以他的品阶,他只能站在殿外的丹墀上而已。

而以日讲官的身份来到文华殿,就更是头一遭了。

但日讲之地却不在文华殿,而在于文华前殿与后殿的「川堂」进行。

所谓「川」,穿之雅称是也。

(附文华殿俯视图,就这个工字上,一竖的地方。)

堂内正中只摆了一张御案,想来便是皇帝稍后听讲的地方。

侍讲学士王祚远,领着众人各自站定。

阁臣站东班,日讲官们站西班。

齐心孝觉得喉咙有些发痒,忍不住低低地咳了两声。

站在前方的王祚远立刻投来严厉的一瞥。

齐心孝连忙尴尬地笑了笑,竭力抑制住喉间的瘙痒感。

今日晨起,他便觉得有些昏沉,喉间略微发痒,等会下值了,最好还是找大夫看看。

落了风寒是小事,耽误后几日他的日讲才是大事。

众人等候了一会,堂外这才传来通传声。

「陛下升殿——」

东西两班众官听得此声,便一起下拜,行一跪三叩首之礼,并山呼万岁。

「众卿平身。」

一道年轻却沉稳的声音从御案后传来。

众人谢恩起身。

三位阁臣站立不动,日讲之中主讲乃是翰林,阁臣只是陪侍罢了。

王祚远当先出列,躬身奏道:「陛下,今日所讲,乃是《大学》。」

他侧了侧身,介绍道:「主讲的日讲官,乃是翰林院编修,倪元璐。」

倪元璐应声出列,躬身行礼。

齐心孝今日并非主讲,他站在人群后方,只能从同僚们的肩头缝隙中,偷偷地打量着御座上的那位年轻天子。

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见皇帝。

龙袍加身的少年天子,面容尚带稚气,看不出什麽特异之处。

但齐心孝仍然觉得口乾舌燥,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殿试时的紧张与忐忑之中。

只听倪元璐朗声道:「臣请为陛下先读章句,再解句读,陛下可一句一跟。」

这本是日讲的惯例。

却听御座上的皇帝开口了,声音清朗:「不必如此了。《大学》一篇,不过千馀字,朕已能默背。」

此言一出,众翰林官微微有些骚动。

朱由检仿佛没有看见,继续说道:「不如就由朕默诵一遍,若有句读不清之处,再由倪爱卿为朕指出,如何?」

倪元璐一时有些错愕,下意识地看向了对首的首辅黄立极。

首辅黄立极面色不动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

倪元璐这才躬身道:「陛下天资聪颖,臣等佩服。那臣便恭听陛下背诵。」

「好。」朱由检颔首,「若有不对之处,倪爱卿可即时打断朕。」

说罢,他便闭上双眼,开始朗声背诵。

「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,在亲民,在止于至善。知止而后有定,定而后能静……」

清朗的背诵声在空旷的文华殿中回荡,吐字清晰,节奏平稳。

在场的翰林官们,无一不是科举场上千军万马杀出来的精英,默背一篇千馀字的《大学》,对他们而言并非难事。

但此事放在这位久居深宫丶传闻中并无名师教导的皇帝身上,便足以令人惊奇了。

不过,也仅仅是惊奇而已。

齐心孝的喉咙却愈发地痒了,仿佛有根羽毛在里面轻轻搔刮,让他坐立难安。

皇帝的背诵声还在继续。

「……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,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,之其所贱恶而辟焉……」

齐心孝忍了又忍,终究还是没能忍住,压低了声音,短促地「咳」了一声。

御座上,皇帝的背诵声微微一顿,但很快又接了下去。

站在皇帝身侧的王祚远,却已经投来了刀子般的目光,满是警告的意味。

齐心孝心中一凛,在这尚有凉意的殿中,硬是憋出了一身冷汗。

他拼命地吞咽着口水,想要压下那股瘙痒,可越是紧张,那感觉便越是清晰。

皇帝的背诵已经到了后半段,齐心孝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,全部心神都在和自己的喉咙战斗。

「……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,上老老而民兴孝,上长长而民兴弟……」

终于,齐心孝再也压制不住了。

他又轻轻咳了一声。

这下完了,他的喉咙仿佛打开了某个关隘,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,怎麽也停不下来。

「咳……咳咳……咳咳咳……」

皇帝的背诵声戛然而止。

整个文华殿,瞬间落针可闻。

王祚远勃然大怒,猛地转身,厉声喝道:「放肆!何人敢在君前如此失仪!」

齐心孝被这声怒喝吓得魂飞魄散,咳嗽声也奇迹般地止住了。

他脸色惨白,想也不想便拜伏于地,浑身抖如筛糠。

「臣……臣罪该万死!」

他伏在冰冷的金砖上,心中悔恨丶恐惧一时全部涌上心头。

心中只剩那句话在回荡,「——莫要学黄幼玄之事!」

完了,全完了,黄幼玄等来了一个新君,他难道也要再等一个新君吗?

王祚远却看也不看他,只是转身向朱由检下拜请罪:「陛下,此人君前失仪,耽误日讲。臣请先将其斥出大殿,待日讲完毕,臣必定回院严加申饬!」

殿中一片死寂。
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等待着皇帝的发落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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