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7章 陆北顾的《英雄论》【求月票!】(1 / 2)
第327章 陆北顾的《英雄论》【求月票!】
徐舜卿脸上那点得意之色瞬间凝固。
他自负才学,本意是想以一篇精心准备的《英雄论》震慑全场,打压剩馀未被分化的宋人的士气。
没料到对方不接招,反而将难题抛了回来。
他眯眼扫过抚须不语的苏洵,又看向神色平静的陆北顾,心下飞快权衡。
这提议看似公允,实则刁钻,无论徐舜卿选择谁,都不是什麽好选择。
僵持之际,苏轼却忽然冷笑一声,拱火道:「徐御史方才高谈阔论,纵古论今,何故此刻踌躇?莫非是自觉文章虽佳,却难敌我蜀中老凤清声,或雏凤新鸣?若是心虚,此刻退去,尚可不失体面。」
这话挤兑得徐舜卿面色一青。
他身后一名党项武士似懂些汉话,见他受窘,低吼一声,蒲扇般的大手按上了腰间.虽无兵刃,但那威胁之意不言而喻。
苏辙立刻警惕地半侧过身,将兄长挡在身后。
程建用丶杨尧咨等人也纷纷站起,这些蜀中士子虽惧于党项武士凶悍,却无一人退缩。
徐舜卿抬手,止住了身后党项武士的动作。
他心知若在此地动粗,即便占得一时便宜,也彻底坏了国相交托的大事,反而于大局不利。
毕竟,作为第一批使者,徐舜卿已经完成了向宋国宣告夏国庙堂易主的任务,却没有随队返回夏国,就是因为他熟悉宋国的情况。
国相的意思便是让他协助第二批使者,在这次屈野河划界事件的外交事件里横生枝节,且不局限于屈野河划界本身,尽一切手段为夏国争取主动权。
徐舜卿今日有此举动,便是打算另辟蹊径。
只要能凭藉他蛊惑人心的话术,招揽到一两个失意的宋国士子,然后再精心设计出一些给宋国泼脏水的事件,就可以起到很好的宣传效果。
这件事情做得漂亮,足以成为其返回夏国后继续向上晋升的资本。
而徐舜卿此时闯入私宴,不动手,语言交锋,还能说成是打算以文会友,只不过是性情了一些,故才显得有些冒失。
但若是他下令让手下把人打了一顿,尤其是其中还有宋国的新科省元,那麽夏国在外交上瞬间就会陷入到极为被动的境地.这相当于拿自己在夏国的仕途开玩笑,而这恰恰正是徐舜卿最珍视的。
所以,徐舜卿忽地哈哈一笑,故作豪迈状,指向陆北顾:「也罢!便请陆省元赐教一二!让某看看,宋国省试拔擢的头名,究竟有何等锦绣文章!」
他终究选择了陆北顾。
毕竟苏洵年长,即便他胜了,也难免落个欺负老者的名声,同时对方是落第之人,胜了又有什麽含金量呢?
而这陆北顾再是省元,也不过是个不足弱冠之龄的少年,文章火候未必能及自己这沉浸多年且早有准备的老手,若能当众压服他,效果肯定比胜过苏洵强得多。
陆北顾面上并无意外之色,他从容离席,走到放置笔砚的条案前。
他的目光扫过那篇刚被徐舜卿放到旁边的《英雄论》。
徐舜卿见状,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撇,似有讥诮。
「徐御史书法得颜真卿之骨,确实非同寻常。然而,文中将张元丶吴昊比作管仲丶韩信,恕陆某不敢苟同。」
陆北顾慢条斯理地研墨,一边给自己构思争取时间,一边闲谈似地说道:「英雄之论,首重其心,其次其行,最末方是其遇。心不正,则行必诡;行不端,则遇虽奇,亦不过是镜花水月。管仲丶韩信,其心皆在天下安堵,其行皆在经纬乾坤,故能光耀史册,而非仅以其功绩而论英雄。」
「孔子适楚,孟子游梁,乃为传道授业,明王道于天下,何尝教人背弃父母之邦,以邻邦之刃戕害故国之民?而张元丶吴昊为泄私愤,引狼入室,致使西北边陲烽火连年,百姓流离失所徐御史以文辞之美,掩饰不义之实,好比以锦绣覆盖朽木,或许远处观之华丽,近看却难免散发出腐朽之气。」
陆北顾不等对方反驳,突然疾声言道:「至于文中所言『良禽择木』,陆某倒有一问——若人人皆以『择木』为由背弃家国,那麽当异日夏国势微之时,徐御史是否也会另择高枝而去?如此往复,天下还有何忠信可言?」
这突施冷箭般的一问直指要害,徐舜卿一时语塞。
杨尧咨忍不住击节叫好:「说得好!陆贤弟此言,方是正理!」
徐舜卿眼见气势被夺,只好冷笑道:「好个大义凛然!既然如此,何不也马上作一篇《英雄论》,让徐某见识见识何谓宋人的『正理』?」
「徐御史既然有意以文会友,陆某自当奉陪。」
陆北顾却已不再看他,手腕悬空,凝神片刻,骤然落笔!
但见笔走龙蛇,墨溅银钩,一行行挺拔峻洁的行书跃然纸上,竟比平日更多了几分锐利之气。
他写得极快,几乎不加思索,显然胸中已有成竹。
片刻之后,陆北顾掷笔于案,拿起那张素笺,直起身环视众人,最后目光平静地看向徐舜卿,朗声诵读。
「《英雄论》
盖大丈夫之志,立身必有所守,处世必有所持。守则泰山不移,持则金石不夺,虽颠沛造次,终不叛其道,斯可谓真英雄也。
昔张巡据睢阳孤城,粮尽罗雀,析骸而爨,犹厉声骂贼;颜鲁公举义旗,明知必死,奋髯直斥,挫逆胡之锋。
二公知生之可贵,然宁蹈死而不屈者,所为何哉?英雄之立世,要在守志不移矣!
观夫太公垂钓,非饵直钩之趣;孔明抱膝,岂耽梁父之吟?穷达有命,遇合有时,才不见用可守时以待天命,不以不遇而易其操。
若夫怀才不遇,便生怨怼,挟外势以覆宗国,引狼烟而祸桑梓,此非英雄,实国贼也。
史册昭昭,可为殷鉴。卫律冠貂珥蝉,终贻犬彘之羞;中行说衣锦食肉,竟受醢菹之戮。纵得一时显贵,终难免剖心之祸丶斮胫之诛,岂不惧哉?
故曰:丈夫之气,不因显晦而殊;英雄之志,不为穷达所易。
昔苏武持节北海,矢志不移;范公谪居邓州,忧乐不改。此非外力所夺,非时势所移,乃其志之所存,虽万劫而不灭者也。
嗟尔丈夫,当慎所立!」
陆北顾诵毕,阁中一片寂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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