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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1章 承祚之史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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乱世的历史尤其如此。

家师曾说,史书记的是过去的事,是已故之人的事,所以这叫「故事」。

故事是人编的,或许史官能做到秉笔中正,但那些已故英雄的神异与豪言,却无人能亲眼所见.—那自然得编一编。

再说,史官毕竟是官,且多为世代传继之官。

是官,便有官的难处,

哪些能写,哪些莫记,哪些要编,哪些要实—都是要有数的。

若是非要以笔为天下衡,事事照实以录,那这史官就得如太史公一般落罪赴刑了。

所以史书向来惜字如金,一句「岁饥,民相食」,寥寥几个字,便记载了千万人的生死。

同时,史书也往往不惜千言一一若是落到名门显贵之祖辈,那便是碌碌无为也得写进书里,还要称赞一番无为而治,当受万世铭记谁让草民没有字呢。

人若是没有字,那史书上便没有字。

生与死,便都是小事。

我叫陈封,家父名讳九尺,他没有字。

我本来也不该有字,但家父用性命为我挣得了前途,使我有了师门,也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。

我的命运,是因道义改变的。

从那时起,我便明白,奉忠守义可以福泽子孙,也可以使原本无字的卑微寒庶青史留名。

我得恪守道义,否则便对不起家父。

年初,家师接了师祖来西河。

我十五岁,刚过孝期,又是孤寒独活之人,家师便请德高望重的师祖提前为我表字,

让我撑起家门。

师祖说,封字有建土培林之意,是祚禄延续之名,且我本也承了家父福荫,便为我表字『承祚」。

家师当时听师祖说『承祚」,愣了很久,随后问我有何理想。

我生来耳弱,难以听见细碎之音,这使得我很难过得了武选。

家师的武选有夜战闻声示警,也有金鼓战阵进退,这两项对大多数兵士而言不算难,

但对我而言很难一一如果身边有嘈杂兵士,我便很难听见远处的声音了。

精锐战兵必须是听力敏锐之人,我虽不甘,但也能理解,人各有短长,不能强求。

我无法得入近卫,便只能多读书。

耳边嘈杂纷扰比旁人少,也是有些好处的,无论是学文还是学医,我都能全心全意,

少有错漏之时。

师母说百闻不如一见,闭了双耳,只靠眼和心,反而更容易看到真实的世界。

于是我禀复家师一一我想录史。

我想把我这一生看到的都记下来,把如家父那般道义昭显的无名之辈,写入家史之中。

师祖很高兴,说写史是古今传承之志,乃大志向。还说家师没学经义,学的德行,那就正该让我传继道义。

但家师愣了很久,说这是天意,或许陈承祚此字便合该修史(注:陈寿字承祚)。

家师咕嘧着说,若我将来有了传史的儿孙或门徒,不妨也以承祚为笔号我不明白家师为什麽这麽说,但承祚二字确实很适合作为传史续志的笔号。

从那以后,我有了落名于史书的机会。

家师,也是我的主君,给了我撰写家史的差遣。

虽说我修的只是家史,但能以眼见为实,这便是承继道义。

我问家师,可否将一切都据实以记?

家师说,可,且无需避讳。

我又问,不论家世吗?

家师说,历史是人创造的,不是家世创造的。

于是,我亲手将家父的名字,写在了家史上。

光和四年,有贼人李移子起于太行,欲暗寇西河。时有义臣陈九尺拒战于郎山,兵随死尽,李贼迫九尺附逆,九尺骂日:恶逆之徒,可知何为道义?!遂投崖自落,又夺寇之马急报军情。至西河,九尺伤重难行,临终前自焚己宅示警,言「尽力矣」而死。夫人左沅见灾,速调军民焚田诱敌,纪明引兵侧击,斩李贼于野,三千贼寇无一得脱。

《承柞观纪·西河义臣传》

光和七年四月。

主君追击张纯至路县,却有护乌桓校尉公基稠诬称主君私调乌桓,数主君与贼勾结交易之罪,令牵招领广阳诸军伐主君。

牵招弃官归乡,诸军皆不从公綦稠,乃四散之。

又有右北平太守刘政暗诬主君聚私兵谋逆,北中郎将卢植半信半疑,下令主君入冀州随军讨伐张角。

时广阳兵离散,主君为安置矿奴与雍奴县老弱,未能速应徵召。

待至四月,主君即将误期,又受卢植将令言罪,遂弃渔阳之贼,带兵入冀州。

公基稠实谋犷平之铁,刘政实谋濡水之铜也,乃至主君离去,即各据矿区以自肥。

二人诬主君为恶,却以张纯为善,以至张纯得脱。

张纯凶顽,主君宽仁,此二人诬善怕恶,偏有耳之人信之,可谓耳聪目盲也。

一一《承柞观纪》,陈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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